2008年11月16日 星期日

花蓮行

眼見他將在中正路的雙黃線上迴轉,我心裡默禱『請不要在這裡違規,請不要….』,但是那位開車的先生(或小姐)並沒有聽到我的祈求,於是我車內的三四位剛從美國回花蓮探親的年輕人,又你一言,他一語的議論起來;而這樣的議論機會自從他們回來之後,就沒有短缺過;五分鐘前他們才在車內大呼小叫的說,看看看,又有一位騎著三輪機車的殘障人士(或者是老年者)從十字路口斜對街直挺挺的跨過街來,一副我就是要這樣的勇士狀。唉,讓他門這樣看熱鬧說笑倒也罷了,偏偏在他們老爸的美國式開車經驗下,好幾次在小巷子口緊急煞車,大聲驚叫下看著摩托車呼地駛過,簡直嚇壞這群探親客。還好,臺灣的美食還有一些壓驚的效用,孩子們吃了日夜所思的最愛,停留一星期後高高興興的先行回美,女兒臨行還特別不放心地要求我:不要在花蓮開車。兩年多前我已有臺灣的駕照,但是我『不敢』上路。我是以美國的駕照為證很容易就換得臺灣的駕照,有一點得來太容易的感覺,總覺得應該有筆試考一考交通規則才好,至少熟悉一下當地路況的一些標示。
如果花蓮要發展成觀光的城市,吸引國內外的自助旅客,『不要在花蓮開車』,實在不是很好的廣告形象。花蓮的生活步調並不匆忙,獨獨在交通的車子上,一分鐘都等不得:紅綠燈上有數字告訴你綠燈在幾秒鐘內就要來了,偏偏這幾秒鐘都嫌慢,也不管紅燈還亮著,油門一踩就闖;我有時不免納悶:到底他(她)在急什麼?急得守這幾秒鐘的交通規則都不耐煩?此次因孩子同行,在他們的議論聲下,有時我不免護短的『責備』女兒:不要忘了妳是在台灣生的喔,不能這樣譏笑。『媽媽喲,這些人開車的態度,實在不好啊』。我很無奈的下著決論:改善花蓮交通,重罰之下,必有守法的人。
如果在所有紅綠燈上裝設照相機的話,我相信花蓮的交通馬上可以改善百分之五十;至於雙黃線上違規迴轉或超車,得請警察多出巡開罰單,受罰的人除了繳費之外還得上交通規則課;路邊的標示牌不是擺做樣子的,所有開車的人都應該知道它們代表的意義並能遵守,甚至於若發覺某路標安置的位子不恰當,或標示的意圖令人混淆,都應向當地的交通小組溝通。也許我們可以在換照的時候,抽樣問幾個交通規則,加強它的重要性。守法是對群居生活表示尊重,交通規則是車與車之間,溝通並行的默契與信任,沒有人天生就會開車,開車的技術是學來的,守交通法的態度也是學來的,如果有些人非要罰單吊銷駕照才能『就範』,就這麼辦吧,給他們一些不方便,能讓花蓮的交通改善,也是好的。
幾年前一位朋友說她的先生在台北開車的經驗:剛回國的時候,他每次開車,每次生氣罵人,發誓一定照規矩駕駛絕不同流合污。幾年過去,他開車跟台北人一樣了。過去一年,回花蓮時,我先生開車雖不至於生氣,有時也不免低咕幾句,卻也無法避免犯規----在生意很好的豆漿店前,我們也在不該停車的地方停車買早點-----我多麼希望我們買燒餅,能像買『麥當勞』一樣不必下車也行得通。
離開花蓮前,我有兩次開車的經驗:坐在駕駛位上不是問題,但是花蓮的車況與人況讓我必須聚神,我不能將心比心按交通規則開車,我得猜測他(她)可能的舉動而做防範的準備,在花蓮開車比較累。在花蓮我是無車族,短期探親期間走許多的路,有時為了熟悉住家附近的環境,也常以步代車繞街。花蓮市區的街道上車子真多,騎樓下街道旁,常常都是腳踏車、機車、汽車滿地凌亂停放,再加上商店門前騎樓地面高低不平,行人走路相當費神,輕鬆逛街打了折扣。花蓮若要成為觀光的上等城市,除了山明水秀的風景區吸引遊客外,不妨加強逛街購物的賣點,也許花蓮在地的藝術家可以提供一些藝術商機,讓逛街的人分享花蓮文化的特色,說真的,花蓮需要一家像樣的書店。逛街重在悠閒、方便與安全,興之所致,來一杯咖啡點心或冷飲冰點。(這方面花蓮比台南方便多了。於十一月中旬只為搭乘高鐵,特訪台南,在29度大熱天下,赤崁樓、安平古堡附近,居然找不到一家冷飲店)誰曉得,也許讓遊客夢裡相思花蓮的竟是一杯香濃的咖啡或是QQ的芋圓,而不是我們自以為傲的太魯閣山石呢。
花蓮若要成為觀光的上等城市,恐怕花蓮的『行』,先要大大的改善才好。

12/12/07

2008年11月1日 星期六

斷舌˙重生

『Breaking the Tongue』讀來費勁,一不留神就不知道作者Vyvyane Loh在說什麼。
第二次世界大戰,日本入侵新加坡前後時期的政治、社會狀況,是本書的歷史背景,殖民地百姓心態,文化取捨的矛盾,戰爭的無情,間諜拷打,投降後的民心是故事的主髓。作者描述的筆法很複雜:有時是夢,有時是回憶,有時是昏迷後的自白;作者要表達的情懷也很複雜:人類如何在黑暗悲觀的環境下,藉文化的遺風尋找生存的意義,強壯求生的毅力。作者把這許多的素材同時展現在這小說上,我覺得好像面對一鍋熱騰騰的大雜燴,硬的軟的都有,讓我吃不出個中鮮味,一時心急,卻又燙得我有些懊惱。
新加坡被日本佔領前是隸屬於馬來西亞的英國殖民地,居民有許多是中國的移民,多年之後,中國文化在當地流傳生根。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被英國托管,學習英語被認為是進身上等社會必要的工具,具有中國文化的背景成為進身的障礙。祖輩的老人眼見日常生活依循的準則,被父輩的中年人唾棄,子輩的年輕人站在文化的十字路口徘徊猶豫。三代之間,對傳統文化及外來(西方)文化的評價、取捨、爭執是本書的重點。
故事一開始就是一幕文化衝突的景象:Claude是故事的主角,在祖父的葬禮上,Claude的父親Humphrey堅持行英式的儀節,不能雙手膜拜靈堂,不能點香跪拜,不能有嚎啕大哭的悲慟場面,認為這些有失英國紳士的形象。對Humphrey夫婦而言,所有傳統文化的儀式,都是有失身份的行為,不容許兒女有任何形式的接觸;雖然屢次遭到女兒Cynthia嚴厲責怪的眼光,同住的外婆還是暗地裡找機會灌輸她的中國文化信念,偷偷地教漢語漢字,Claude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。
青少年的Claude, 一方面要贏得父親的稱許,常刻意討好英國朋友,努力做紳士;另一方面,看到別校的同學,一口流利的漢語,又能毫不委屈的做中國人,感到陌生與羨慕,尤其對女主角Ling-Li的勇氣,更是由衷的崇拜。Ling-Li是全書中唯一利用完整的舌頭達成任務的人。她從小崇拜岳飛,『精忠報國』是她兒時唯一的遊戲,漢語是她生命的根,英語是她吃飯的工具,她對中國文化執著的態度,是讓Claude渴望成為一個有『骨氣』的推動力。
我以為作者在故事中的『斷舌』有兩種不同層面的意義:殖民地時代的斷舌,是失根的迷茫,日本統治下又一次的斷舌,是對英國情懷重新審視的自覺。戰爭是破壞,戰爭也是重生的機會。人類自信自尊的建立,有一部分是建立在對傳統文化體驗後的認知及創新上, 認知後的取捨是個人的選擇,認知後的融合創新是理性的選擇,因而產生的尊重是由衷的。如果個人處世的信心是靠物質堆砌,一旦失去所依附的財富,終會被自己的無用觀自卑得挺不起腰來,Claude的父母就是這樣的悲劇。
Humphrey在英國銀行上班,認定只要跟著英國社會潮流走,康莊大道是摘得到的果實,他一心一意帶領他的家人在這樣的潮流中隨波漂浮,從來不懷疑他的憧憬,直到英國社會在日本佔領下完全破產,Humphrey再也浮不起來了;而Cynthia是另類的迷失,她是一位心性扭曲複雜的女人,跟隨丈夫的社交圈做一個淑女的姿態,卻不甘心處於平淡無味的被動地位,常流連於熱鬧的市街,找英國男人做應召女郎;她知道追尋這樣的刺激是作賤,為了減輕罪惡感她到廟宇唸經燒香,她以煙蒂燒灼自己;新加坡被日軍佔領後,在現實的環境下她選擇做日軍總指揮官的情婦,在物質貧乏的淪陷區裡,Cynthia一家人得到特別的照顧,她在家的日子,常常一個人茫視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。Humphrey和Cynthia的一生,在作者筆下都只活到斷舌的第一層面,他們的生命是悲劇,憧憬是駕空的幻影。
作者寫Ling-Li是讓她活在耀眼的陽光下(雖然她是一位間諜),展現一位非常勇敢的女性。她話很多,行動也很多,精忠報國是她的使命,替中國做間諜從不後悔,被日軍拷打逼供,死在他們強暴的凌辱下。她的死,徹底喚醒Claude的自覺,讓他走上斷舌後的重建,看到文化根源的光,看到希望在內心燃燒。
日軍佔領新加坡三年(1942---1945)。戰後,新加坡為了獨立或是和馬來西亞合併,掙扎了二十年,終於在一九六五年八月正式脫離馬來西亞而獨立。
書名『斷舌』,雖是作者的小說創作,但以歷史的角度看國家的建立,作者的推理可以說是肯定的;請容許我以美國建國的過程來做實際的驗證:英國的百姓移民至新大陸,面對嶄新的拓荒困境,努力耕耘建立家園之後,終而面臨獨立的抉擇,經歷獨立戰爭脫離與英國的殖民地關係---斷舌---經過南北內戰及百多年民主政策的經營而有今日的地位;日本的『明治維新』,雖然沒有與別國在疆土的爭奪,也不能避免因文化、政策上,割棄整合的衝突而引起的大小內戰,這也類似斷舌的掙扎及成長;反過來看臺灣,臺灣脫離日本五十年的統治後,臺灣又有中國國民黨五十年的專政局面;近二十年來,臺灣政體上的掙扎,若以美、日的立國經驗來看,不也正應驗了斷舌的必然!
自覺之後的重生不是幻影,但也不是輕易可得的樂園,家國的建立,必須繼續努力,重生才能在望。

11/15/0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