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7月28日 星期一

死亡,不怕

也許是上了年紀,最近與父親或公公的談話中,也不知有意或無意,他們會說:不知是否還看得到;不知是否還可以活到那時候。我常常只能嘿黑的笑,無法去接這個話題;有時我不免自問在八十歲老人的心裡,死亡難道是一種無形的影子嗎?讀Joseph Epstein(一位作家)的七十歲感言,才能更具體的想像『時不與我』的生命時鐘帶給他們在心理上隱隱約約的不安。他說過了七十歲視死亡已不再是意外的事件,人終要一死,這不能說不是一件遺憾的事,但是對它的認知慢慢的『塵埃落定』後,竟也能與它並行相處,生活依舊;雖然,行動不再敏捷,頭髮不再烏亮,『老態』在言行舉止上無所遁形外,在『主流』文化的感受上代溝越來越明顯,文章除了自己的是好的之外,懷念的總是那些在今日主流趨勢裡炒不起熱情的古典文品。原來,死亡與老之間的關係,不僅是影子而已,還是一種感覺得到的腳步聲:我們不是常常聽到父母說某某老朋友生病了,恐怕時間不多了;某某人過世了,唉,脫赤腳一起長大的老朋友,一個一個不見了…。說者傷感,聽者無奈。但是,生活的時鐘還是滴滴答答的前進,在生命晚鐘的時空裡,創意的生活還是讓八十歲的老人過得聽不到死亡的腳步聲,公公認真地看書,生命的精彩在文章的意境裡無限的延長;爸爸認真地享受生活,生命的波痕在家人與朋友的互動中無限的擴大。嘿,死亡依在,讓它等吧,珍惜『當下』的生活哲理實在是人類智慧的晶品。
但是,為什麼有人選擇死亡?人類學家說『選擇』是文明的產物。在遠古時代,人類生活的唯一目標是求生:肚子餓,找吃的,身體冷,找避所,在不知下一餐的食物哪裡找的惡劣環境下,怎麼讓自己挨過一天是生死的挑戰,『選擇』是不存在的奢侈品更遑論『選擇死亡』。曾幾何時,憂鬱症成為今日的文明病,全世界因憂鬱自殺的人數正激烈增加中,的確讓人擔憂。前幾天,同事的女兒在自己的房間裡舉槍自殺:這位女兒是雙胞胎,哥哥很早就住進精神病院,根據同事說,女兒也有精神上的疾病,只是沒有哥哥的嚴重,但隨著年長,精神的負荷已不是女兒可以承擔,同事很小心的預防女兒可能自殺的意圖,不幸還是發生了。這樣的情況,我們可以把它看成追求生命要活的有尊嚴有意義,不然就不要活的選擇嗎?文明帶給我們許多思考上的難題。
十多年前,第一次讀到芬蘭一位女士的『死亡宴會』,她安排自己『安樂死』的慶生活動:發請帖,裝飾會場,選音樂,與親朋回憶快樂的生活往事,互動的過程中刻意地避免談論即將面臨的選擇,一一與親人擁抱道別,然後毅然地吞下那顆致命的藥丸,當時我除了震撼之外,也感受到一些『羅曼蒂克』的溫馨。這麼多年過去了,我曾面臨許多的選擇,其中之一是要買『長期醫療保險』嗎?這種保費實在太貴了,我捨不得花這種錢,竟以等到我老時,也許社會的法規視安排自己的死亡將不再是犯罪的行為,『安樂死』應該有更好的規範來做依據而拒買這種保險。果然,『安樂死』已不是異數。今日的醫學讓我們活得長壽,它也應該讓我們活得有尊嚴。二OO七年九月二十八日,在波特蘭,一位與肺癌奮鬥五年的末期病人,Lovelle Svart,選擇這一天離開人間(美國Oregon州,在符合規定的條件下,安樂死是合法的)。在她的宴會裡,有她心愛的音樂,精心安排的飲料食物,她還跳了一支心愛的舞曲,與親朋擁抱做最後的話別,然後她心滿意足的說:我該走了。不要以為這是她一時興起的浪漫,早在七月間,當醫生宣布她最多只剩六個月的期限時,趁意識清醒在『安樂死』的文告上簽字,買好致命藥讓自己無後顧之憂後,照樣過日子吃止痛藥抒解痛苦。但是,當吞一口食物就像吞一些破碎的玻璃片時,生命已經失去求生的基本能力,她認為是該走的時候了。
雖選擇結束,但以生命的另一層面而言,曾有的青春、活力與熱情在死亡的宴會裡,個人性格的經典在這安排說再會的晚宴裡,再次精彩的展現,讓生命的熱情尊嚴,散發在空氣裡,擴散擴散…。

10/7/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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