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要有多少土地?他說要比爸爸的多。
土地我沒有。我曾經夢想過在湖邊,在林間擁有一塊地,悠閒的在那塊地上做白日夢,寫作。因為地太貴,我把夢想勒死,告訴自己少一塊地少一甲的煩惱。
林語堂先生在『生活的享受』一文裡提到房子和內部佈置說,擇居,不在所見的內部,而是房子望出去的外景是什麼樣子。那篇文章大約有六、七十年了吧。當時中國在地大的條件下,寬敞的庭院也許是生活享受的必要條件,但是活在今日擁擠的公寓裡,我們也可以有小山小水的樂趣。君不見在鬧區的住宅,不乏一開門,讓你眼睛一亮的盆景小道,幾個樸拙素衣的石頭;室內牆上的書法、山水,也能道出主人的雅興。這麼說來,林文中上海富豪小居裡『一座螞蟻費三分鐘即能夠爬到頂上的假山』,林先生在文中譏為『自以為妙不可言』,但情由境生,若生活隨方就圓,無處不自在,也能讓人觀花悟宇吧。林先生雖厭惡那些假山假水,恐怕他更看不起的是富豪的『氣味』。在台灣公寓樓梯間的長青盆景,鄰居不時的澆水鬆土,在擁擠中也有點自然的風味。多年前陪父親到三義買家具,近日重遊卻有些失望:一家家店鋪,大大小小的佛像,排列整齊畫一,也許佛像神情各有奧妙,我無心追究,倒是店外盎然的紅花綠葉小池,特別吸引我,想像店家主人在買賣之餘,從一花一草得到的安靜,讓我對一尊尊的佛像也泰然接受。生活擔子與藝術修養如何求得平衡,其中甘苦是自家的體會,無須干預。
十多年前,第一次接觸到『Simple life』 的觀念,非常感動。生活中到處是物質的誘惑:別人的新車,模特兒誘人的體態、秀髮,櫥窗裡漂亮的衣衫,快速的電腦,精緻的首飾,高爾夫球的最新裝備,朋友家亮麗的碗盤…;有些我根本不在意,有些讓我動心,讓我駐足,有時候瀟灑說再見,有時非買不可。隨著年齡的增長,也唸了一些書,有了信心學會不在乎與人相比較的心態:你可以有好幾個皮包,搭配你的衣裳;到你家吃飯喝茶,典雅的瓷器在桌上亮眼,我自自在在的欣賞你的品味,享受你熱情的招待。朋友相聚,貴在言談的交流,哄堂的歡笑。朋友的睿智,常讓我忘記煮飯洗碗的苦,在家與朋友相聚。日本同事到家裡聚餐,看到美國庭院大宅個個哇哇叫羨慕得很;到日本觀光,導遊也說在日本人人夢想家前有一片草地,享受割草的樂趣。臺灣的弟妹們也興奮的買地蓋農舍,渴望坐在一片草地上看日落,而我是望草興嘆,綠油油的草皮可是有做不完的工,一點都不好玩。
看錄影帶介紹名建築師貝聿銘晚年的偉大建築:日本美秀美術館。東西文化融合之美在貝大師的智慧下展現。一棵松樹從挑選、拔根、運送、擇地、配景無一不是設計;石頭小徑與草地的分野也是照著藍圖,但完成之後賞心悅目,天然本色盡在其中。一般百姓哪來的財力圖這樣的享受?有人喜歡收藏,把自己的家設計成博物館,多了整齊少了人氣。一個庭院枝葉修得整整齊齊,地上看不到一片落葉,有了肅穆少了鬆散,可作為觀光的園地,卻不是蹺腳喝啤酒的樂園。
自在的房子才是家。別人的房子有多大,地有幾甲於我何干?請不要以為我自命清高,我家錢筒上大大聲聲寫著:『有錢真好』。
讀托爾斯泰的短文『How Much Land Does a Man Need?』引燃我一些思量。
12/31/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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